陈言:日本为何难再获诺贝尔自然科学奖

2020年度诺贝尔奖分别于10月5日~7日发布了生理学或医学奖、物理学奖和化学奖这三个自然科学奖。

三个奖都与日本无缘。

在正式公布之前,很多日本媒体蠢蠢欲动,对三个自然科学奖中可能会获奖的日本学者做了大量猜测。虽然未能猜对,但能做猜测,在某种程度上也是日本科研能力很强的表现。

笔者现在就住在中国科学院各个研究所聚集的中关村,每天散步就能在各个研究所间穿行。截至2019年12月,中科院院士、中国工程院院士共有1755人,尚未有人获得诺奖(屠呦呦在2015年获得了生理学或医学奖,但屠本人并非院士),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是诺奖的候选人,中国媒体还不太关注中国学者获奖的可能性,相关报道非常之少。

日本没有院士制度,但到了诺奖颁布前后,媒体总会集中报道其研发方面的各种大家。京都大学今年还为该校教授获奖准备了媒体见面会,笔者的媒体朋友也在5日这天特意在京都大学等待发布物理学奖。结果当天没有日本学者获奖,他感觉相当沮丧。

2017~2019年,日本连续三年获得诺奖,让日本媒体对2020年日本科学家再度获奖期待很大。但另一方面,进入10月后,阅读日本的各种报道,感觉这里对未来非常没有底气,感叹科研能力下滑的文章也很多。

日本的科研能力真的下滑了吗?

资料图

昭和:前人栽树的自由时代

到2020年诺奖发布之前,日本共有25人获奖,另外有3人出生在日本,但现在已经获取了日本之外的国籍。25人中,物理奖9人,化学奖8人,生理学或医学奖5人,文学奖2人,和平奖1人,经济学奖0人。

笔者查阅了2010年以后的获奖情况,其中:

物理学奖获得者为赤崎勇(1929年生)、天野浩(1960年生)、梶田隆章(1959年生);

化学奖获得者为根岸英一(1935年生)、鈴木章(1930年生)、吉野彰(1948年生);

生理学或医学奖获得者为山中伸弥(1962年生)、大村智(1935年生)、大隅良典(1945年生)、本庶佑(1942年生)。

从获奖者的出生年份看,他们的成果大都是在昭和(1926~1989年)时期,特别是1945年二战以后形成的。梶田及山中的研究成果,则是在平成(1989~2019年)早期获得的,那时还能延续昭和风骨。

1945年以后的昭和后半期,日本学界能够具有独特的研究能力,其成果也能为世界承认。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日本在1945年从法西斯主义的束缚下解放出来后,其经济获得了巨大的发展,同时实现了科研的迅速进步,自由、独立不仅仅在创立企业上表现出来,从事社会活动上也得到体现。在学术方面,学者按照自己对科学的理解,从事具有特色的研究,几乎不追求经济回报,一心在某一条崎岖的小路上不畏艰险奋勇攀登。

日本的诺奖获得者大都没有太多的论文,不是学会的负责人,更不是政府机关的顾问,物理学及化学也几乎和日本企业没有什么利益关系。

看了2020年日本媒体对有可能获得诺奖的日本学者所做的报道,发现:

生理学医学方面,有东京大学中村祐辅名誉教授、生物现代研究所前田浩理事长、国立癌症研究中心松村保广客座研究员和京都大学森和俊教授;

化学方面,是东京大学的两人——卓越教授及藤田诚教授;

物理学方面,东京大学十仓好纪教授、东京大学古泽明教授、东京工业大学西森秀稔特任教授等在日本及国际学界获奖呼声甚高。

笔者在日本留学期间,多次去东京大学等日本的物性研究中心参观,和相关学者有过非常多的交流。对物性、磁性等多少有些了解,知道那些基本上属于上个世纪80年代比较流行的研究内容,日本至今在相关研究上保持着某种热情。虽说这些研究中有些和超导等有关联,但学者的研究主要是实验及理论框架的构筑,和企业的关联不多。

昭和时代,日本一直保持了经济上的持续发展。欧美国家在战后的经济发展随着两次石油冲击的到来,在1974年前后基本进入了停滞状态,但日本接着又向前发展了15年。

尤其是1970年以后,日本经济已经有了丰厚的积累,大学不用依靠企业的捐赠,单凭国家的教育预算就能够将科研推行下去,这让日本在科研上保有了很多独创研发。日本诺奖获得者最后的成功,与这个时代的日本经济发展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

平成:每年缩减1%教育经费

进入2020年10月后,日本的一些报道让笔者特别感同身受。

首先是10月4日的日本国家电视台NHK所作的关于博士课程人数不断减少的报道。

从NHK发布的图看,每100万人中获取博士学位的人,在2008年日本为131人,到了2017年反而下降到了119人。如果在10年时间里,日本人口出现了增加,这有可能稀释了博士人数,但实际上这期间日本人口数量在减少。

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提供的数字看,2008年日本人口为1.2769亿人,2017年为1.2675亿人,减少了94万人(减少0.73%),但百万人中的博士人数在比率上是缩减9.16%。

日本科学技术·学术政策研究所有个调查,也反映了2008~2013年日本百万人中博士学位拥有者的演变情况,看得出来是明显出现了下滑,从比率上看,要远比美、德、法、英、韩等国低,只是比人口规模巨大的中国高一些。

从博士入学人数看,2008年以后不断减少,每年为1.6万人上下。其中2011年以后缓慢减少,留学生大致占了15%,为2400人上下。生在日本长在日本的博士生,每年入学人数在1.3万人上下,和1亿日本人口比起来,这个数量确实不高。

为什么全世界的博士比率都在上升,唯独日本出现了下滑?这和日本教育支出在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OECD)中几乎是最少的,是有关系的。

有一点特别值得关注的是,2004年以后,日本文部科学省每年减少1%的教育预算。日本的教育经费支出在政府总支出中只占9.1%,没有达到OECD平均数的12.9%。日本一位曾经的教育界同僚对笔者说,“(日本)政府大概准备花100年时间,让教育预算归零。”

笔者在日本读博期间,博士二年级便开始在系里任研究助手(助教),免全额学费,同时可以领到一份和系里普通助教一样的工资,算是博士生中非常幸运的人。同届同学有几十人,能免学费便已经很不错了,大部分同学需要缴纳高额的学费,生活也要靠家里资助,或者外出打工。

回到国内,笔者虽不在大学工作,但到大学研究所一看,见中国的博士生几乎都不用交学费,而且能从研究所领到一份不错的生活费,平时在研究所或者大学的宿舍生活,衣食住不用担心,可以拿全部精力去研究,感觉和日本的博士生有着很大的不同。日本博士人数常年没有增加,应该和读博经济负担太大有关。

笔者在当研究助手前,也在一家上市企业里打工。那里有数万员工,但除了中央研究所有几位具有博士学位的研究人员外,从未见过有博士学位的人在销售或者生产一线工作。日本的博士很少会去企业工作,上博士课程的一个主要目标便是留校当老师,或者让导师介绍到其他学校当老师。

读了博士便不能去企业工作,这让日本的博士人数如同两座大楼中种植的小树,永远也不能长大。

研究经费的不断缩减,是平成时期日本教育的最大特点。昭和时代那种自由研究、理论探索在平成时代已经日渐减少。现在我回到日本的大学,感觉那些留在学校里的曾经的同僚,每日埋头于填写递交给文科省的各种报表,剩下一点时间去教书已经很不容易,科研做的真不是很多。

令和:学者变为“官员奴仆”的新时代

也还是10月,日本学界的最高组织“日本学术会议”在会员改选后,将105名候补者的名单提交给新成立的菅义伟内阁时,发现首相只任命了其中的99人,有6人原因不明地被删除掉了。

日本有87万人从事研究及大学教育工作,其中文理工各个专业的领军人物才能够成为这里的会员,学术会议共有会员210人。

从日本媒体报道的内容来看,6名未被任命为会员的教授,或是对自民党修改和平宪法持异见,或在冲绳美军基地问题上的态度与现任内阁不同。对国家政策、执政党方针稍有不同见解的人,如今已经不能被日本政府任命为学术会议的会员。日本有着很深的重走战前老路的情怀。

在国家不断缩减教育经费以后,现有大学不得不争抢那点有限的科研基金,对国家(文科省)态度极为恭顺,文科省的一个小官员足以让大学教授、校长俯首听命。而这样的体制维持十几、二十余年后,才有了今天菅内阁直接干涉学术会议会员人选的结果。

更重要的是,笔者把日本媒体看遍,感觉真正看到了菅内阁的跋扈、问题严重性的媒体并不在少数,但最大的报纸《读卖新闻》、最有影响力的报纸《日本经济新闻》要么不报,报的话也是尽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么下去的话,2019年开始的令和,也许将变为日本学者、教授听命于文科省官员,做“内阁奴仆”的一个新时代了。

一旦失去了独立的研究精神,没有了经济成长带来的在学术上的资助,日本的研发又会怎样?不论是看日本自己的研究成果,还是拿日本与其他国家做比较,日本学者的论文总量在不断减少,质量开始持续下滑。

1981~1983年,日本的论文数量与德、英不相上下,中国更是无法与之比较;但到了2014~2016年,总人口量是韩国2倍的日本,已经和韩国基本一样。相关曲线在2004年日本开始缩减教育经费时开始出现变化,在所有国家的论文数量都在增加的时候,只有日本出现了不断减少的态势。

为了能更多更高质量地出论文,文科省采用了“选择与集中”策略,对重点大学重点科研项目集中分配资金。看似合理的对策,却让日本的科研能力更加低落。文科省的官员不是科研专家,他们来决定科研方向,最终失败率要大大超过成功率,让令和以后的日本愈发失去了在研发、技术革新上获得成果的可能。

如果没有新冠疫情,笔者可能会在日本采访数家企业,询问他们那里出获奖者的可能性。去年10月,笔者就采访过一家企业,询问该企业今后员工获奖可能性时,该企业董事级的高管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昭和和平成时代已经过去了。”

昭和时代在经历了法西斯主义对日本也对亚洲主要国家的摧残后,站在对战争的反省上,日本社会有着极为尊重独立与自由的风气,这种风气一直延续到了平成初年。

进入21世纪以后,日本不仅在经济上相当失落,在科研上也已经渐渐地进入到了式微阶段,文科省官员的文牍主义、政治家的跋扈,让这个国家的学者、教授变成了奴隶,已经很难出大家,表面上诺奖获得者频出,但实际上昭和及平成的美好历史已经完全翻了过去。

今后如果有日本自然科学的学者获得了诺奖,那该是昭和的一线残光,或者平成的一点回光返照。今天日本的科研真的到了该重启独立、自由精神,彻底变革旧体制的时期了。

THE END
0.十大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历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诺贝尔文学奖作家对于诺贝尔奖大家都不陌生,当莫言成为第一个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的中国人后,人们对于诺贝尔文学奖也有了更多的关注和了解,你还知道哪些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对诺贝尔文学奖作品又有哪些了解呢?小编为大家盘点了十大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并附上历届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一起来看看吧。 十大诺贝尔文学奖得主 01 莫言 02 jvzquC41yy}/ojniqq4dqv4ekvobq8qkuve33A690jznn
1.主任1997年赴美国南加州大学化学系任博士后研究员,从事和多相催化有关的表面科学及材料科学的研究。1999年转往美国特拉华大学化学系任博士后研究员,从事超高真空下单晶表面气固相催化模型研究。2000年移居加拿大,在多伦多大学化学系诺贝尔奖获得者John C. Polanyi教授的研究室任高级研究员,从事吸附状态下的光化学研究。2000jvzquC41ggi/d~hv0gjv0ls1339378qkuv4ivv
2.日本的诺贝尔奖“丰收期”还能持续多久?国际以2015年度的科研经费为例,出过诺贝尔奖获得者的日本大学中东京大学获得的政府科研经费最多,3763个科研项目共获得约216亿日元科研经费。其次是京都大学,2955个科研项目共获得近140亿日元科研经费,名古屋大学的1765个科研项目获得约75亿日元科研经费,位居第4位。 除大量的科研经费投入以外,日本学术界相对较好的学术氛围jvzq<84yqtre0yjqrnk/exr0ep5o387237524:;1e3614679;5>43>3jvor
3.2021年诺贝尔奖花落谁家?全新预测结果在这里!最有可能获得诺贝尔化学奖的学者 GROUP 1 奥马尔·亚基(Omar Yaghi,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 藤田诚(Makoto Fujita,东京大学) 北川进(Susumu Kitagawa,京都大学) 成功设计和开发多孔金属-有机骨架结构,该设计可用于氢气和甲烷存储、气体净化和气体分离等。 GROUP 2 jvzquC41yy}/oniuek4dp8ftvkimg8xjqyebt}neng4eqHnf?7g36;6:25653
4.2021年诺贝尔文学奖预测(一):亚洲部分高银(1933-)可以说是韩国在世的诗人当中最为知名的人物,一直是诺贝尔文学奖的重要竞争者。而他主要的问题:第一是他对崔泳美的性骚扰事件,第二是2020年的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是诗人,所以他的可能性不大。 玄基荣(1941-)是韩国民族文学的重要代表,其作品主要是反映社会现实,比如在1978年发表写济州岛4·3事件的《jvzquC41yy}/fxzdcp4dqv4pqvk0::727:?3;8
5.深度了解2018沃尔夫化学奖得主(一):Fujita的“结晶海绵”——海纳日前,有“诺贝尔奖风向标”之誉的“沃尔夫奖(Wolf Prize)”揭晓,其中的化学奖颁给了日本东京大学的Makoto Fujita(藤田诚)教授和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UC Berkeley)的Omar Yaghi教授(图1)。这两位的研究领域都属于配位化学和超分子化学的范畴。不同的是,Fujita教授更多侧重于用金属和有机配体构造大孔的离散结构,以jvzquC41yy}/z6rqn0ipo8sgyu524<8;
6.王育竹:关于中国诺贝尔奖的思考后一项物理思想与诺贝尔奖获得者S.Chu (朱棣文)和Cohen-Tannoudji 1989年提出的低于多普勒冷却极限的Sisyphus深度冷却机制相一致( J.Dalibard, C.Cohen-Tannoudji, J Opt Soc Am B, 1989, 6: 2023-2045;P. j. Ungar, D. J.Weiss, E.Riis, et al, J Opt Soc Am B, 1989, 6: 2058-2071)。他们jvzquC41yy}/v|npij{b0xwi0et0kwkq13?66866289/j}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