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观察者网专栏作者 郭纯】
短短一个月,这15名中国留学生就完成了从启程到在法注册入学的一系列手续,各方效率不可谓不高,颇令今人艳羡。
与日本、德国一样,法国也是晚清学生留洋的热门候选地之一。驻法公使刘式训就曾向江苏巡抚陆元鼎介绍留法的好处:“法国专门校学费,岁不逾千佛郎,房饭零用约需三千,普通及预备科房膳学共不逾三千,暑假月在外另咨表。”同类学校的学费,法国比英国要便宜近一倍多,再加上生活费,两者数目相距颇为可观。且20世纪初,正值法国政府大举进行高等教育改革之际,各种综合性大学、专科院校、工程师乃至军事学校如雨后春笋般出现,随之还配备了较多的学制和学位种类可供选择。
刘式训/资料图
低廉的费用,多样的学科,快捷的时间,法兰西堪称是培养人才的经济之选。于是各省大员均有以官费送生员入法求学,学的还多是路矿、海防、化工这类“实学”,他们甚至还愿意赞助自费留学生转官费,负担留学生的实习开支等,只为其能“学成后回国效命”。
1907年6月,巴黎市面上出现了《新世纪报》和《自由杂志》这两种宣传无政府主义的中文刊物,在留学生中产生了很大影响,不少学生“寄稿暗助”。清政府本就担忧留学生易受外部的新思想的影响,于是马上要求驻法使馆“严敕停办,并查系何省官私费学生……即请撤回”,奈何法兰西第三共和国是把出版自由写入宪法的,法国官方坚称“该报未犯报律,无从禁阻”。所以即便之后查明了《新世纪报》的主笔是之前“苏报案”相关人物吴稚晖,也因“既无证据,莫由追究”。
虽然法国政府可能并不太在乎留学生对本国政治的非议,但一定会警惕留学生以这种“反抗精神”指向自身,进而形成潜在的政治威胁。在清末,一场中国学生的“窃图案”就曾给中法外交带来不小的风波。1909年3月,在法国校历春假期间,就读于法国海军士官学校的湖北籍学生向国华、石瑛两人,偷走学校的保密图纸,从学校所在的法国西部海港城市布雷斯特逃往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在当地的照相馆对资料进行翻拍。后向国华回法被学校派人抓获,石瑛在逃。
一时间,法国报界各种阴谋论调甚嚣尘上,有的报纸将“保密图纸”夸大为涉嫌军事机密的文件,且一口咬定必有法方军职人员涉及,竭力将这件事渲染成所谓的“中国留学生间谍事件”;有的报纸评论认为法国政府不该为了扩大国际影响力,招收外国军事留学生进入军校:“我们转变思想,对他们比自己的同胞还好,我们舰队档案室也向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但后经查明,所谓的“保密资料”不过是中国学生无法研修的课程课本,根本“无关国防”,自然也没有什么被收买的法国军官充作“中间人”。向、石两人出于对校方针对留学生的“技术管制”的不忿,才出了“窃图”这一下策。海军学校发现两人窃图出逃后,坚决表示要严惩嫌犯。但在中国官方的努力下,两人很快就洗清了“间谍”嫌疑,当然这很大程度在于向、石两人均为鄂省官费生。
自两人在逃的消息一经公开,当时的湖广总督陈夔龙就立刻发电报恳请驻法公使刘式训“公就近与法廷长官相熟,祈设法保全为盼”,于是刘使尽浑身解数,通过法国外交部竭力周全,使得这宗所谓的“间谍案”最后以两人“退学出境”结案,并深念其“志在求学,情有可原”,另安排向、石两人进入英国学校继续学业。
随着1911年辛亥革命的爆发,清政府倒台,中国迎来一个混乱而动荡的过渡时期。军阀的混战加剧了国内的政治经济危机,新的北洋政府无力向青年学生提供大规模的,类似过去那种资金充裕、体系完备的官费留学制度。于是,曾经的留法官费生李石曾开始提倡“俭学”,1912年4月,他与吴稚晖等人组织了留法俭学会。
该学会在其宗旨中,既肯定了前往西方留学对一个新生国家的重要性——“改良社会首重教育,欲输世界文明于国内,必以留学泰西为要图”,又点明其困难所在——“惟西国学费宿称耗大,其事至难普及”,并提出解决办法——“曾经同志筹思,拟兴苦学之风,广辟留欧学界”。至于为什么选择法国,不得不提到李师曾也与前文提及的《新世纪》报这段公案渊源颇深,与吴稚晖一样,他也是该报的创始人之一。法国对言论自由的保护,让两人都深以为其是“民智民气先进之国”,故“兹由同志组织‘留法俭学会’,以兴尚俭乐学之风,而助其事之实行也。”
留法俭学会还得到了时任北洋教育部长蔡元培的支持,他授意教育部拨出房屋供学会在北京开办预科学校,校址就设在安定门附近的方家胡同。学生只要缴纳少量的注册费用就可以就读,他们在预科学校内进行为期6个月的法语和文化背景培训,然后经俭学会安排,前往法国蒙塔日、巴黎和枫丹白露的初高级中就读。
留法俭学会提倡的留学与以往的留学有很大不同。首先,这些预备留法的学生并没有在国内受过“新式学堂”的教育,且大部分人出身并不富裕;其次,这些学生留法的目的并不是为了获得某一专业的知识和技能,换言之,他们留学不是为了拿文凭,而是“通过自身劳动过上一种简朴的生活,逐渐接受法国共和主义的进步思想和价值体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