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段彦超 实习生 王倩荣
“太阳马戏团都扛不住，我们能不亏损。”3月4日，许鹏（化名）苦笑着说。
全球闻名的太阳马戏团，因“新冠肺炎大流行造成的巨大破坏和展会被迫关闭”，去年6月30日宣布申请破产。作为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河南“濮阳杂技”的资深从业者，许鹏等人向澎湃新闻坦言，去年，当地杂技团队几乎都赔钱，规模越大，赔得越多，“最多的，损失数千万，少的也有一二十万”。
更让这些从业者担忧的是，杂技艺人的流失也在加剧。
濮阳被称为“中国杂技之乡”。现有杂技团队50余个，从业人员3万余人。面对疫情，当地强调各级党委、政府要一如既往地重视、支持杂技文化产业发展，持续加大资金、政策、人才等方面的扶持力度，为杂技文化产业“输血”。
澎湃新闻注意到，4月1日，濮阳市政府与郑州铁路局签订共建杂技魔幻列车框架协议。当地杂技团队正捱过艰难期，重新开拓市场。
停演了近一年半的杂技剧《水秀》改版首映。
“规模越大的杂技团，损失越大”
4月1日晚8点，新版原创杂技剧《水秀》首秀，在濮阳城区的河南省杂技集团水秀国际大剧院开演。代表濮阳杂技最高水准的《水秀》，从2009年开演距今已12年，两年改版一次。这次改版去年底已准备就绪，但因疫情推迟了演出。
官方资料显示，濮阳市现有杂技团队50多家，从业人员超过3万人，演出足迹遍布50多个国家，先后在国际国内大赛中获奖300多项。
濮阳杂技来自民间。在当地，以华龙区东北庄、濮阳县娄昌湖、清丰县梅庄、南乐县元村为代表的杂技专业村，练杂技、耍杂技已形成风气，可谓是“上至九十九，下至刚会走，处处演杂技，人人有一手”。国内许多杂技团队有濮阳籍杂技艺人。
3月4日，河南省杂技集团副总裁张峰告诉澎湃新闻，去年底，新版《水秀》已经准备就绪，计划春节开演。不巧临近地区出现疫情，演出就停了。
作为规模最大的濮阳杂技团队，河南省杂技集团演艺收入主要来自《水秀》和外出商演，2019年营收近3000万。其中外出商演主要是和一些知名景区合作，输出演艺。张峰说，疫情以来，不但演艺收入全无，除了训练、食宿，每月仅杂技艺人工资就要六七十万。“现在，原来的合作基本都断了。重新启动的，也都缩小了规模。好在已经捱过艰难期，我们正在重新开拓市场。”
河南省杂技集团在美国“演艺之都”布兰森，耗资数千万收购了当地第二大剧场。 2019年12月，张峰带着几十名杂技艺人到当 地，排练专为美国市场创作的杂技剧《龙石》，同时改造剧场。 “去年3月，《龙石》首场试演，当地旅行社、媒体反响都特别好。 没想，刚试演完，美国疫情暴发，演出被迫停止。 ”
濮阳市杂技艺术学院学生在训练。澎湃新闻记者 段彦超 图
因航班停运，演员们只能滞留在美国排练，工资照发。直到去年8月，美国疫情越来越严重，只能召回艺人。张峰说，原本单程四五千元的机票，涨到4万多，返程路费就花去200万。“光《龙石》这个剧，创作得几百万，加上剧场改造等，损失最少千万元。”
许鹏（化名）、张峰等濮阳杂技资深从业者说，疫情以来，规模越大的杂技团，损失越大。只有十几人跑红白喜事的团，反而问题不大。多数中等规模的杂技团队是和景区签约，疫情出现后，合同无法继续。有些景区会和杂技团队共担损失，有的只能杂技团队自己扛。
濮阳市东北庄春蕾杂技艺术有限公司总经理徐宝龙介绍，在当地，他的公司属中等规模，去年亏损二三十万。作为家族第三代从业者，他称，从2000年初带队到全国各地跑夜场，到签约景区表演，再到做舞台剧，疫情前杂技演艺市场一直在增长。疫情以来，原本和公司签约的4家景区，目前只启动了一家。
“好在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徐宝龙说。
跨界发展，濮阳市杂技艺术学院的轮滑学生正在训练。
人才流失加剧，杂技学校招生难
疫情加剧了杂技艺人的流失趋势。
原有50多人的濮阳市东北庄春蕾杂技艺术有限公司，演艺人员流失近30%。剩下的30多名艺人，都是发基本工资，平均2000元左右。“往里贴钱也得留住人，不然来了合同，没人怎么办。”公司总经理徐宝龙说，艺人拿着基本工资，可以去做自己的事，有演出得归队。
徐宝龙介绍，流失的杂技艺人，有去送外卖的，有去建筑工地的，也有去跑运输的。“这些人，肯定有一部分不会再回来从事杂技演艺了。”徐宝龙叹着气说。
河南省杂技集团副总裁张峰称，疫情前，《水秀》杂技艺人基本工资高的5000多元，低的3000多元，加上演出费，高的能拿1万多，低的5000多元。疫情以来，集团杂技艺人流失约10%。面对这种情况，集团专门进行工资改革，优秀艺人甚至涨了工资。此外，市里还给集团提供一批廉租房，供优秀及有刚需的杂技艺人使用。
为支持杂技产业发展，濮阳市倡导校企合作。如河南省杂技集团与濮阳市杂技艺术学院合作，濮阳县职业技术学校（有杂技专业）与濮阳市华艺国际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合作。学校均是中专，免收学费，如濮阳市杂技艺术学院，有千名学生，是全国最大的杂技人才培训基地，河南省杂技集团董事长兼任校长。
疫情对杂技教学，影响也很大。去年5月，停课5个多月后，濮阳市杂技艺术学院开学，一名学生胖了40斤。该校杂技教师马胜男对澎湃新闻说，虽然停课期间有网课，但没教师现场督导，只能做些基础训练，有些学生自制力比较差。“杂技练功不能停，学生功底还不牢固，一停，退步很快。停课半年，得一两个月，才能恢复到以前的水平。”
现在，出路多了，许多父母不愿让孩子受苦，杂技学校的招生，没以前容易。3月4日，濮阳县职业技术学校（有杂技专业）的面包车，贴着海报，在乡村吆喝一天，咨询者寥寥。
东北庄杂技艺术学校，2019年招生十几名，去年没有招生，今年开春招了十几名。该校负责人介绍，2000年初，一招就招很多学生，现在不要学费，学生却不好招。目前，学校四五十名学生，多数家里条件不好，约40%是孤儿或单亲家庭，学校对他们免收食宿费。
该负责人认为，濮阳杂技要传承、发展，人才是根本。
趁疫情练内功，探索跨界融合发展
多家杂技团队表示，疫情以来，无法演出，只能加强训练，苦练内功，同时创作新杂技剧，并努力开拓市场。
“许多景区砍掉了演艺，或者压缩了规模。杂技的技术性强，培养一个杂技艺人要六年，最低也得三年，在演艺里，相比舞蹈、唱歌，杂技成本高。”徐宝龙介绍，以前杂技团队在谈判中占上风，现在反了过来。价格压得很厉害，下降有30%。原来一个景区合作一年100万，现在可能只有70万。但他认为，市场已经在复苏，马上就是五一假期。
“今年的目标，是能赚最好，保住本也可以。”多名资深从业者表示，他们相信，杂技演艺市场需求会随疫情平稳而回升，就像电影票房创纪录，人们积攒的精神需求，总得释放。
4月1日下午，濮阳市政府与郑州铁路局签订共建杂技魔幻列车、打造新型旅游线路的框架协议。杂技文化魔幻专列包含杂技魔幻主题旅游列车、杂技魔幻主题普通列车、引客入濮杂技旅游专列、巡回演出列车等多种模式。具体文化文化形式有魔幻茶座、魔幻餐厅、魔幻服务、魔幻视频、魔幻衍生品以及“教你一招”等。
濮阳市华艺国际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创作的新剧《渡黄河》。
濮阳县娄昌湖村70%的人参与或从事杂技演艺，常年在国内外进行演出。去年9月29日，首届娄昌湖民间杂技文化艺术节举行。粗略统计，9月29日至10月8日，游客近30万人次。
“很出乎意料。”濮阳市华艺国际文化传媒有限公司有关负责人任学岭说，现在，农村人趁长假带孩子到周边游玩，已成风气。“你来这里，要看杂技吧？要吃吧？孩子要玩游乐场、买玩具吧？和杂技大剧场比，这里消费很低，但每个人30元，就是900万。”
任学岭介绍，春节因为河北出现疫情，没有搞活动，娄昌湖正抓紧策划五一活动。
“现在有个时髦的词，叫跨界。无论濮阳杂技演艺还是人才培养，一个明显的趋势，也是跨界融合。”濮阳市杂技艺术学院办公室主任刘易朋介绍，杂技学生身体素质过硬、灵活、空中感觉好，近年来，学校配合国家体育总局挑选一批杂技健儿，组建了国家极限运动集训队、冰雪运动集训队，备战东京奥运会、北京冬奥会，实现了杂技与体育的跨界。
“对濮阳杂技剧来说，则是要融入更多的艺术形式，如艺术体操、戏剧、舞蹈、戏曲等，来吸引受众，提升市场认可度。”刘易朋对澎湃新闻说。
本期编辑 周玉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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